【皇权富贵】合衬

-半个顺着时光走回过去遇见一个故事的圆满 你就当是
巴斯光年的后续
-不很港的港风 毕竟我粤语就停在"丢雷老母"的水平
-“唱情歌落俗 说爱又太苦”/李荣浩《落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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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丞丞接到郑锐彬的邀约时也觉得新奇。

好多年前匆匆一会认识的朋友,后来也在唱跳流量偶像和流行情歌歌手的定位中逐渐叉远了路。

听说他最近快来广东录节目,竟早早发邀约过来,请他有空务必来玩。

每座城市都被定义成一种较为固定的样子,方便匆忙旅人经过时可以囫囵吞枣地吞咽掉它大概的气质。

简言之,范丞丞对于广东一带的城市早已逛得差不多。

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城市,哪座他没逛熟。

不过毕竟郑锐彬是不生不熟的故人,人情冷暖,不好拒绝。

赶上他有空,谢绝掉助理和司机,大少爷难得闲情,一个人开导航找路。

粤语所覆盖的区域仍可以轻易辨别出倒回去二十年的气韵,车子开过闹世区,大小广告牌相错打出,黄底红字,白底蓝字,十分抓眼。

范丞丞随便一扫,瞥见一句陈奕迅的歌词,“茫茫人生好似荒野。”

招摇而落寞的口吻,娓娓道来的感觉。

郑锐彬的工作室不在闹市,在巷里拐角,不很摩天大楼的外貌,少了熙熙攘攘的热闹,连牌也不挂。

好几年不见,事实上各大颁奖典礼也只匆匆点过头。郑锐彬大概准备转型走型男路线,下楼来接他的时候,衣领烫得妥帖,下巴却还有一点未刮的青茬。

“昨晚在写歌,好像熬得有点晚,睡制作间了。”

范丞丞耸耸肩,冲他嘻嘻笑,“彬哥怎么还跟以前一样拼命,成名曲不够你赚版税呐?”

郑锐彬一愣,也撞他一下,“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谁知道后来的歌都没超过那一首。你不也拼命,我听说前半个月进医院去了?”

“幸亏医生说是心病,公司给我批了半个月假,这才几天,我都胖了好几斤。”

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扯,也不算很尴尬。郑锐彬这几年越发低调,沉淀下来以后相处确实很舒服。

领着他走上楼去参观新搭的制作间,穿梭在各人讲起来格外有韵味的粤腔里,又提起当年一曲成名的那首歌来。

他常说谦辞,后来的歌分明也首首经典,只是唯独成名曲在大众心里刻得深一些。

“说到《讨吻》,还不知你听过没有。”

“这歌火到我外婆都会哼旋律了,我怎么可能没听过。粤语歌坛上承90代下启新纪元的词曲,真的非同凡响诶。”

“是吧,《讨吻》的词,是Justin填的。”

只这一句漫不经心的提及,实实在在把他钉在原地。

漫天回忆呼啸如海潮,几乎要将他掀翻。

每座城市他都逛熟,唯独长沙。每个故人他都了解近况,唯独黄明昊。

这一千个一万个类似里,他唯一的例外。

此时此刻,曾经熟悉得相拥而眠的关系,到别人提起,范丞丞才知道:原来他还写过情歌歌词。

每隔一段时间,乐坛总有一首通过各个途径火起来的歌曲,既能承载自己多情伤感,还能共鸣至多少听众想起自己的故事。

只是地位常常不再是粤语歌曲,近十年来,华语乐坛里善于击中人心或为赋新词强说愁的人太多了。

范丞丞前几次听过的能火遍大街小巷的还是《南山南》和《消愁》,再就是抖音神曲。

歌都是好歌,每多一次传唱,就降一份格局。

哪里是歌在找受众,是听众在找歌:故事太多,总要有一首歌担此重任,宣告故人曾经在场。

《讨吻》是粤语里不靠选秀综艺和段视频平台火起来的一个例外,郑锐彬失去资源消失一段期间以后,正正经经在音乐平台上毫无宣传,上线发布的一首歌。

范丞丞还记得当时一个送这首歌上热门乐评人的点评,“词有半个黄伟文半个林夕,唱有半个周柏豪半个谢安琪。唱不完半座粤语乐坛的苦涩,唱得完你想要听见的所有故事。”

因为被认为吹牛逼吹得太过了而遭到群嘲,营销号听完歌后个个陷入沉默,重写新通稿。

多少年出一首一夜之间火遍大江南北的歌,人们凭远望就能判断什么是时代的青山巨峰。

就连范丞丞御用化妆的助理姐姐靠着八百年玩弄凯子的技术纵横情场多年,自诩刀枪不入女版金刚狼,头一回听这首歌居然红了眼睛。

当时范丞丞就觉得,要糟。

呃,其实乐理这方面他不是不懂,只是情歌对于热爱炫酷种类事物的人来说有点彼之砒霜,跟着旋律能哼几句已经算《讨吻》最大的成功。

郑锐彬恰恰一针刺中他的疤痕:作词人,黄明昊。

外界都以为冒号后面的英文字母是作者低调掩盖,不是没人猜过Justin即Justin,可双方都不提及也不回应,大众当然也不会想到未满二十的小年轻能写出这种程度的产物。

片面,雨都落在人脸上,落泪又怎可以年龄论多少。

……

郑锐彬还是那副回头含笑的等待状态,范丞丞自己回神,先说了声抱歉。

“我都没反应过来,居然是Justin啊……我都不知道。”

“当时他去香港找我,我想起来,觉得可能他没同你讲过。”

何止没讲,他们断去联系好多年,连一写歌就闭关退隐不问世事的蔡徐坤落后几个世纪都知道他俩连台面上的交集都不再有。

过了好多年,范丞丞还是没想清楚他俩到底差在哪一步。

说黄明昊对他没意思,不可能,说他没主动,也没有。

明里暗地,悄悄蛰伏,偷偷靠近。将隐秘暧昧发挥到极致,以为就快触到那层窗户纸。

黄明昊分明没有推开他过,怎么越扯越远,越漂越够不到,像浮游在海上的溺水者,被浪推到相离的海域。遇见就只是遇见,奋力过却再无声息。

范丞丞站在台阶上立定,仰起头靠着郑锐彬,思考一会,还是背着灯问出口:“彬哥邀我来,难道是邀我来打太极吗?我好差劲的。”

连番话里有话的试探,句句关乎重点,他神经并不如圈里其他人敏锐,但黄明昊相关,总是不同。

郑锐彬连忙摆手,“逗你罢了,你别生气。”

歌手扭动门把,用力推门,回头冲远道而来的明星致歉,“我原本不想讲话讲的太直接,但想着想着,觉得讲之前总得先确认一番。”

“什么?”

“丞丞,你对Justin……爱过,或是说喜欢过,亦或是有过好感吗?”

他要讲的,他要确认的,都是同一件事罢了。

是郑锐彬平平常常作为歌手生活了很久,在某个时机突然想起过去,突然发现凑巧,突然兴起邀约,做的一件事而已,也许正在叹早茶,也许刚在散步时。

他早该到轻易不提当年事的年龄了,只这一件,连他一个只了解皮毛的外人也如鲠在喉,耿耿于怀多少年。

他对面成熟从容的大明星愣怔一瞬,转而收敛好情绪,似苦笑般反问: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彬哥,这个问题,于你我,于他,都没有意义了。”

“是我突兀,应当先铺垫再开刀,我不是刻意啊,抱歉。”

范丞丞由此得到赦免,浑身的紧张被他这一句话轻松拨散。

郑锐彬走在前头,一路收拾桌上散乱的草稿,在工作室尽头的柜子里翻出一部DV机。

“我应当先给你看这个的,失算失算,从前从没做过这种。”

范丞丞也觉好笑,在后面双手插袋斜靠在柜门边,“彬哥,特意拉皮条还要准备道具的吗?”

“也不算牵你们红线,我心有分寸,请你一起来看看,其实《讨吻》有个初版。”

“初版?”

“当初那条乐评说‘唱的有半个周柏豪半个谢安琪’,其实后面还有半句批我:‘再往上也攀不上半个Eason半个王菲的地步’,我也心知我当然不够境界。这首歌,并非完全属于我的。”

郑锐彬终于将DV机充上电源开机,看范丞丞脸色逐渐肃然,隐隐猜出的模样,又补充一句:“和听众一样,我也只是个负责传达的歌颂者。”

DV机亮起光和商标,指节在按键上来回摁着,打开里面唯一储存的视频。

镜头对着墙壁,隐隐约约传来逐渐靠近的人声。

视频里郑锐彬第一句说的是粤语,转而反应过来似的改成普通话,“不如你先唱一遍替我找感受。”

“我吗?”语调相当轻快的样子,是很多年前黄明昊还可以称作小朋友时期的常态。

范丞丞只听得声音,就如面对面同他碰头一样紧张,修过的指甲都掐得手心发疼。

“但凡曾失去,但凡未得到,总是最登对。”最知名的作词人林伟文先生,吐出的字句向来不错。

白饭粒与红玫瑰博弈,多年再见,落下的饭粒是他,折走的玫瑰也是他。

机器里传来郑锐彬的声音,“嗯那,你唱,我好找感觉。”

“不就是遗憾的感觉,带入一个故事就可以啦。”

“遗憾吗?可我只听见悲伤,这副词太深了Justin,于我来说,确实有些勉强。”

“呃,那我粤语发音真的不很准,OK吗……”

“OK啊。”

“诶诶,我唱的不够动人,你别皱眉啊……”

“这两句唱得就够标准了。”

DV机被拿起来,镜头对准调设备的脸。

范丞丞不知不觉屏气:录音室场景几乎没有变动,正如黄明昊坐在他眼前一般。

郑锐彬适时开口同他解释,“那日Justin在我这看了好多电影,粤语是填词之前临时学的韵脚,手上拿了拼音标的发音……”

镜头里的人戴上耳机凑近收音设备,前奏一如大部分抒情歌,采用的是单一的钢琴。

“年轻时,偏爱清晰清脆的钢琴,到后来慢慢接纳提琴,木质沉闷模糊,一如情感,能言说清楚的实在不多。”

他想起以前耐着性子读过的一本书里的形容,连带着清晰的人影线条都变得模糊起来,脑海里回旋着钢琴的旋律,却难以形成关乎琴谱的反映。

“你我熟稔胜过千万人/幕后可有偏疼我几分

每回月亮坠下去/也在夜里向你讨过吻

……

有乜?”

“有什么?”

“感觉啊,感觉!”

唱到一半突然终止的歌,人与人在副歌之前的旋律里匆忙对话。

“Justin最后看的那部是《春娇与志明》,你知道里面女主人公同男主人公质问那一段,他最喜欢这句‘有乜’。”

范丞丞眨眨眼,接住郑锐彬适时出现的话,“为什么?”

“他觉得妙吧,原话是这样……”

郑锐彬又从身后递过来一个普通的线格本,七歪八扭地划着一段字:

【电影里女主角问“有乜”,普通话里是“有没有”的意思。

其实是问男主角很多很多问题,包括“你有没有出轨,做对不起我的事”“你有没有还爱我”“你有没有愧疚”等等等等,但是精简成一句“有乜”,爽快又利落。

她大概是在等男主角一瞬体会到她的发问,再早早斩钉截铁地给出回答吧。

粤语说起来,真有韵味呐。】

小朋友春游记事和名著阅读读后感的口吻,认认真真在赏析。范丞丞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翻过一页,前面写了几句知名歌词,倒是抄得工工整整。

“这是Justin写词之前参考的歌,主要还是找风格和韵脚。他走的时候说写词太劳心劳力,以后再也不写了,本子也落在我这里,没有要回去。”

第一页抄的是《钟无艳》和《七友》,旁边标注着“男不听七友,女不听钟无艳”的名言,他大概从这里入手研究的。

“谁人曾照顾过我的伤口,待我温柔,吻过我的手。”

“没有得你的允许,我不会爱下去。”

“我甘于当副歌,也是快乐的唏嘘。”

熟悉的字迹,范丞丞想起一些分明没有被忘记,可却很少想起的细节。

把时间的节点倒带,拨回到他们都算青涩的年纪,黄明昊某天突然打了一对耳洞,在耳骨边,看着都很疼。当时他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冲他撒气,说都是赖他。

原因是某一晚停电实在闷热,上铺正对飘窗,黄明昊爬上来蹭凉时,他说了一句某个美国歌手有那个位置的耳钉,很酷。

如果没猜错,这是对黄明昊来说极为难忘的一个晚上,同样也是对他。

一直等到身边均匀的呼吸,呼吸,呼吸,十几分钟,或者更久,逐渐停下扇风的那只手。

汗都密到额头,紧张得指尖发凉。

十七岁的范丞丞借着月色勾过侧睡到一边的脸,在黄明昊的嘴角落下一个吻。

是亲才对,心跳如鼓,慌乱来不及思考,才碰到嘴角,见他呼吸声微微变乱,立马扭头过去。

范丞丞的初吻,是亲歪的一个触碰。

他记得黄明昊的唇,有一些干燥,却很柔软,嘟起来的感觉。时至今日,月光没有像那晚那样亮过。

他完全有合情合理的证据怀疑,黄明昊是醒着的。

在郑锐彬歌里写下的词:

“每回月亮坠下去,也在夜里向你讨过吻。

不通解梦,单单问你,是假还是真。”

粤语发出来:八通改梦 似噶还似真?

多少次从后面搂住他,给流血的耳洞涂上酒精,在黄明昊这里,就这样记录:是谁照顾过他的感受,吻过他伤口。

范丞丞心里有个声音小声地喊:

是我啊——

是我——

……

翻过一页,第二张被撕去,留一点毛边在下半页。第三面上是张国荣的《有心人》。

“但愿我可以没成长,全凭直觉觅对象,迷糊地迷恋你一场。”

范丞丞顿了顿,忽然用手盖住眼睛,仰起头停顿好一会,才低下头,继续往后,翻得过于着急。

“从前和以后,一夜间拥有,难道这不算,相恋到白头。”

《红颜白发》。

他又想起某一个一睁眼起来就看到黄明昊踮脚趴在他床边的早上,他冲他笑,露出耳边被嫌弃过很土的耳钉,冲他高高兴兴地解释:“昨晚掉耳钉那只找到了!我刚刚戴上去,痛死了!”

相拥而眠的一夜过后,他还记得,是左边那只掉了。黄明昊睡时枕在他右臂,避开伤口就得对着他胸膛睡。

也是偷偷地,他把他往怀里带一下,紧紧箍在怀抱里,脸贴着胸腔,心跳咚咚咚咚。

此后是一大段一大段的空白,倒数第二页终于又写了字。

“恨台上卿卿,或台下我我,不是我跟你。”

林夕写《似是故人来》时这两句最出名:

但凡曾失去,但凡未得到,总是最珍贵。

恨台上卿卿,或台下我我,不是我跟你。

唔斯我跟内啊。

真相是这样轻轻易易、明明白白地揭开了摊在他眼前,困惑好多年的问题,解开了,他不肯去认领。

黄明昊曾经对他所有的特殊,的确是喜欢。

是他错失了最佳时机,赶来时,十五岁的少年一腔盛大花火已经放尽了。

陈柏宇的《你瞒我瞒》感叹着:“你瞒住我,我也瞒住你,太合衬。”

一切都应当合衬的,是时也命也,竟是错轨的结尾。

……

收起的本子边角磕到DV,于是画面又开始动起来,郑锐彬回复黄明昊,说找到感觉了。

“Justin啊,这首歌写得这样好,怎么拿来给我唱?”

“有一天我做了个梦,我感觉被人亲了一口,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哈哈哈哈哈,梦反梦反……不过也有说法是好梦成真呐。”

“是吗?然后我就写了这首歌,叫它《讨吻》,如果有心人听见,就知道我在讲什么了。”

屏幕里的少年正对着镜头,半边脸晒满余晖,眼睫像是被黄昏从旧纸里撕出毛边,扇子一样投到脸上。

睫毛被虚幻成浪漫的金橙色,模模糊糊。

外面的街灯开了,他的眼睛里就平静地亮起一盏一盏的光。

“彬哥,如果你有空碰见他,要问他一个问题。”

“我一定记得留意这位有心人,要问他什么?”

黄明昊在这样热烈又温柔的日落里,笑了起来。

“有乜。”

有没有?

有没有喜欢过十五岁的黄明昊。

有没有在月光敞亮的夜晚偷偷亲过意中人。

有没有在一次次惹人误会的嬉笑打闹里将爱意当作玩笑讲。

有没有?

有没有?

……

郑锐彬还想开口,范丞丞当着他的面,很慢、很慢地伏在桌案上,这边是黄明昊抄歌的本子,那边是放完录像的DV。

“别说了,彬哥,别说了。”

仍是当年事,早非当年人。

后来我多么奋力地向你游过,不得所以然。

王菲有一首《偿还》,“从未与你饮过冰,零度天气里看风景。”

一切都没来得及开始,却都已经发生。

可是太晚。

原来太晚。

……

范丞丞没在留在工作室吃饭,走的时候问郑锐彬这些东西可否带走,对方很大方的表示本就不是主人,留着也算浪费,特意拿了纸袋装起来递给他。

郑锐彬说,“Justin那回离开的时候从香港搭电车,玩过一会后当晚就回去了。”

时间节点里,也有一个范丞丞告诫一个黄明昊:深夜一定要回来,不许独身在外。

范丞丞将车扔在门口,去搭那辆反方向行驶的电车。

找他吃过的小吃摊,看他观光过的风景。

往南开了大半个小时,还没到正确的站点,恍恍惚惚,随着人群挤下车去。

四下陌生,只好又凭电车方向,十分随意、漫无目的地步行。

走累了,随地挑街边铺面坐下,就点了招牌上打出的一份碗仔翅。

还有多的,繁体字写出也卖烧味、牛腩粉、猪肝沙酱茶,早上来有虾饺和肠粉,各式煲好的汤。

丝袜奶茶,西多士,菠萝油,又是港式标配。

店家在下咖喱,煮一锅鱼蛋。咖喱香混着奶茶香传过来,男男女女,慢煮慢吃。

食客站在锅边闻闻味道,咂咂嘴,“少放点咖喱啦唔该……”

人世间,酸甜苦辣,若长良川。*

范丞丞和好奇小孩没两差,引颈去看,放锅旁边一面墙上贴满便利贴。

店主十几年未装修,又懒得摘,便利贴一层一层覆盖,底层的已经发黄发白。

范丞丞那份碗仔翅上来了,鸡汤炖得晶莹却香浓,鸡肉、木耳、香菇,切成细丝,文火慢煨成浑然一体。

醇厚的鸡汤香味炖进木耳与粉丝,加醋,加胡椒,浓汤的口感一口咂出一层。

落雨的阴天,若夹着伞来食一份碗仔翅,闷出一身汗来,通身就变得温暖起来。

范丞丞划着这一碗,蹲在墙面边吃边看。

“陈XX!你知唔知我很中意你啊?”

“李X,讨嫌死衰仔。”

“国伟:我早晚同你考上X大。”

“丢雷老母……”

大多的人会抄一句歌词,能说的不能说的,内敛地、含蓄地表达出来,就等该懂得的前来懂得。

张国荣的、谭咏麟的、陈奕迅的、王菲的、侧田的、杨千嬅的、戴辛尉的、李克勤的、梁咏琪的、卢巧音的、许志安的、薛凯琪的、张敬轩的……

整面墙上,正如大半个流行音乐史,混杂着各式“我想做个好人”类电影台词。

再无事一些的,只写“阿姨,奶茶很好喝,常来食。”

范丞丞就又多要了一杯奶茶,一份蜂蜜厚多土。

店里放网易云整理好的粤语歌单,这一首在唱:

“你我好似番泡沫,碰到又要分,聚散也全凭清风……”

从人声鼎沸到零零散散,不知高峰期倒过几班,他才看完三张桌子的长度。

看得太仔细,一张张掀起来看,错别字都辨得一清二楚。

时针走到某一刻,他掀起一张被人挤压到角落的橙色便利贴,写了一串英文。

“Good bye Adam.

Good night Adam.”

没有署名,他认得罢了。

……

滞留了大半日的高个子华仔终于走过来结账,指尖颤抖着递过来一张百元整钞。

“不用找了阿姨,这张便利贴我想带走。”

又不是什么大事。

店主看出他是大陆人,但仍不会说标准的国语,单凭钞票面额,招呼他常来,“靓仔有时会来这里食哦!”

“一定。”

范丞丞把那张陈旧得发软,褪色,带一点霉味的便利贴夹进本子里,抱着DV机,走到站口,准备搭地铁原路返回到起点。

如果人像列车,说返回,就可以从头来过,那该多好。

原本你我,是有多合衬。

……

地铁开进市区,霓虹灯盏,簇拥着熙攘人群。公文包贴着LV,皮鞋贴着高跟,指环配合项链,手掌搂住香肩,灯影里外穿梭而过。

地铁是零星乘客,车厢音乐放过一日也跟着回到开头。

郑锐彬平静的嗓音唱起成名曲,复刻成每个人寄托于上的故事。

“我畏惧碰头 / 亦害怕回首 / 

憾事聚过 又到分/

如若只牵手可以一直到黄昏/

是否一瞬间也算作永恒……”

在不为人知的夜里,向你讨过一个吻。

不通解梦,不知它是假还是真。

……

范丞丞就立在车厢里,在喧嚣与寂谧、追逐与错失之间。

在鞋跟“哒哒哒哒——”、列车“呜——哐哐哐哐——”、拉环“叮叮叮叮——”之间。

听出副歌之前一句带着笑的“有乜?”

毫无征兆,自睫下滚出一滴泪来。

.

-end

-一个看过的韶关女生用粤语给我读了一遍 很有味道

我也想过如何写一个甜蜜蜜的故事符合我以往的风格 想了想 好像只能停在这里了 他知道了 这个故事就走到了圆满 独立于巴斯光年之外

-"人世间,酸甜苦辣,若长良川."摘抄自一篇文,文章说出自梁实秋先生的《雅舍谈吃》,但我的记忆里读的时候没见过,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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