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权富贵】不可说

-一个突然把西游记 聊斋志异 和三生三世混着写的童话故事 人鬼师徒恋 是HE

-艰难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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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我师父困在鬼宅中已有七日。


那贾公子照例找我们喝酒,我师父也照旧拒绝他——出家人不近酒色,唯我除外。是以贾公子又上花雕,我与他喝了一场酩酊大醉的酒。


我师父扶我回房里去,这偌大贾府并无一个下人,唯一一个守宅公子,他是鬼。我早知道。


这屋子透着一股死气,却更有一种金黄的云气,似是龙气,当初我与我师父便是被这股气骗进来的。


我师父法号鉴真,便是那位高僧。与另一位和尚不太同,我师父身边并无四个非人非妖的畜生,只我一个徒弟。但他并未赐我法号,只道我尘缘中有一事未了,成不了佛。我猜那约莫是我嗜酒,我自号酒中僧。


七日以前我与我师父化缘至此,唐帝令他东渡东瀛普度众生,此处约是江浙一带,我与我师父见一座贵气逼人的府邸,上空有橙黄云雾缭绕,断定此处必有富贵人家,未曾料到被人摆了一道瓮中捉鳖,囚于此处。


诸位若知百年身后事,必然知道此处在近千年后唤作金陵,同样有一座贾姓府邸坐落于此,但此贾实非彼贾,正如我师父成不了往后的高僧唐僧,只因此高僧非彼高僧。


“师父,这鬼难捉。”


“他云气加身,生前满百岁之年,若非自愿堕入鬼道,本该位列仙班。”


“那这云气还不散?”


“这......不可再拖。”


我与我师父决定今晚捉住那只鬼。原因我与他都知道,七日已过,阳间于鬼来说已过一转还魂,若此鬼有孽要造,必然选此时机。二者,通常的云气并不加于鬼祟之身,若此云气久久不散,恐是此鬼的命中造化,长此以往必成大祸。


我与我师父最终想了个馊主意,今夜子时引他来吸人精魂,再将他一举抓获超度。


师父再三嘱咐我:“你下手千万快些。”


我安抚他:“我必记得清楚,不拿师父的性作玩笑。”


这话应得好好的,我终究还是出了岔子。


晚宴上贾公子的花雕掺了迷魂香,我再度转醒已是又一个白日,我惊魂未定,连忙冲出去寻我师父踪影,却被个不知道打哪出来的小厮拦住了。


 “公子,老爷打胜仗回来了,叫你速速去前厅呢!”


 我惊出一身冷汗:这宅子不是空无一人么?哪里来的小厮和老爷?!


惊疑不定间,我已被他推进前厅,我趁着路间下人端去的一盆清水,连忙照了照我的模样——


我竟已变作贾公子的脸!


那个据说应是我爹的大汉笑着朝我递来一只匣子,拂髯大笑:“我儿生的已是这般高!为父归来途中端了一窝山匪,瞧瞧缴获了什么好东西给你?”


他的下属迎合着夸了几句“黄小公子好生个丰神俊朗”,我不曾细听,那只匣子打开来,赫然是一张完整的虎皮。


我觉得我与我师父约莫弄错了些什么——


那萦绕上空的云气或许并非龙气,而是虎魂。常言道“人死灯灭,虎死留皮。”若黄公子就是贾公子,那护住他鬼魂不入轮回,久久不散的,许就是这张虎皮。


我小心翼翼问与我那所谓的“父亲”,这张虎皮是何方山匪得来的,我那“父亲”道:“范家寨。”


......


然我并不知道什么范家寨,也并未找到破解此迷魂阵的方法,不得不在这诡异的不知何处的地方继续呆下去。


不觉枉然,我以黄大将军之子黄明昊活在这已有半月之久。


这半月我常常觉得梦中有人拥住我,醒来时却裹着一张虎皮不得其解。江浙已经入冬,我母亲担心我身子骨弱,用虎皮铺被,替我挡一挡这江南的湿气。


夜里的怀抱总是温暖,让我生出置身火炉的错觉,却始终不得那人究竟是谁。


又是一日夜里,察觉到那人的怀抱渐渐靠近,逐渐温暖起来,我费力地抬起手指揪起他衣襟,努力睁开眼想要看看看他到底是谁。


他被我揪个正着,不躲也不迎,静静注视着我,待我睁开眼——


见一男子正含笑看着我,他眉间隐隐有橙亮颜色,一双眼睛杀气腾腾却又威风凛凛,目精唇红,而我正躺在他臂弯里,还不断后退着贴在了墙上。


“你......是谁?”


他笑容不变,“你道我是谁?”


我自然知晓其中缘由,“你是那张虎皮?”


 他挑起眉,一截指头点在我额头,“你这黄家小公子,倒是聪明。”


他自道是猛虎残魂,仍留于虎皮之上,我接着问他可曾有名有姓,他似作苦恼,“我原是范家寨山匪捕获,按理来说应该姓范,但总也没有个叫范虎的叫法。” 


这具身躯不由自主地接上话:“那你原本是不是这样一身橙黑的皮毛。”


那虎精沉沉的眸子盯紧了我,点一点头。


“那我就叫你范橙虎?不,叫好听些,别人家的乖宠都叫叠词,那就.......范橙橙?”


虎精的眸子落在我脸上不曾挪来,我听见他一声不屑的哼声,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我又在他怀里落入黑甜梦中,忘记解决了种种因果,连他为何非要搂着我睡的事情都没有解决。他实在是个有趣的人,比那些时时在我房前低头缩尾的小厮婢女要有趣得多。


次日我醒来,竟有一种怅然若失,莫非我此后日日都要待到夜里才能见他?


“自然不是。”


那熟悉的嗓音又在我耳畔响起,他自我身后伸出一只手翻了翻我正在温的书,“君子上承天地,下载厚德,这个‘丞’字不错,此后我便叫范丞丞......”


我愣着被他塞回那本书,口里还喃喃着:“丞丞?”


他应一声:“嗯?”


“你竟可以在白日里出来?!”我欣喜着转过去挂上他脖子,尚不知这动作有多不合礼数——可他是山林虎精,我是不乐守道的公子,原是不在乎人间礼数的。


“唔。”他托住我,故作高深:“我本来去自如,只要不脱离虎皮太远,原是想吓一下你......”


“你既出来,便日日陪我玩!”


这深宅实在无趣,我父亲既做大官,我自然不能四处出行,事事要合乎礼数。加之我母亲疼我疼得厉害,我是骑马也不能,蹴鞠也不能,斗蛐蛐都不能,困在这深宅老院里,早就无趣。如今难得又一个这样的伙伴,我又管他是人是虎,是死是活?


实在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若我此时还有半分记得起我原本姓谁名谁,断断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


范丞丞与我自然很相投,我是时常被家里请的孺生气得四处乱窜,此时总是只有他陪着我去假山乱逛,陪我一同在夜里翻墙出去逮蛐蛐,一块温书抄经,一块甩脱家中大小家仆逛庙会。


他总是聪明,上元节却是猜不对一盏花灯,我与他一同在河边放下一盏盏花灯,范丞丞推推手拒绝了我递与他的花灯,伸出一截指头,那指头上不知何时被他偷偷蘸了墨水,他点一点我额头,笑到:“你怎么生的这么呆?我已是虎魂,要什么愿来许?”


我笑笑,有些恼又有些羞,捂紧了额头,“不放便不放罢!”


我一盏盏将灯放了出去,一边念叨着我的愿望:


“我愿我家中团团圆圆,平平安安。”


“我念我父我母生养之恩,愿他们长命百岁。”


“我愿我这一生平安顺遂,不求升官发财,只求长乐无忧。”


范丞丞凑近了捂住我的嘴,“快别说了,小呆子,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那......我抬眼看了他一眼,灯火一河,他的眉目清晰又模糊,盛着这条河的光火,敞亮着,只望着我。


那我希望我与范丞丞,生生世世,不要再分离。


我在心里许下这个愿望。


那日上元,我合该记得清清楚楚,夜里范丞丞替我擦去额上那一点墨迹,我早因忘了这茬,被我家中各个笑了个遍,当然是恼怒不已。他总是笑,哄我时便笑得更温和些,可他又不是丫头婢女那般的柔软,他眉间总有虎类的精猛之气,一股凶意,我却连这都觉得好看。


他抖开一截衫,弯腰擦下那点墨迹,我却还在生气。范丞丞终于无奈,那只好看的手轻轻挟住我下巴,我见他双眼越来越近,终是有一点软落在我唇上。


他又笑开,眉眼逐渐远去,问我:“这般给你赔罪可还好?”


好,我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


我见他挺阔的胸膛一点点敞开,只记得那一夜烛火摇曳,像极了他的眼。我在欲水里跌宕,摇晃,晃得烈酒浇熄了星子,我只剩一身落寞。



那也许是我最后一些快乐的时刻。



我父亲很快奉旨亲征,叛军多是活不下去的沿海渔民,这些人只为活命,自然不怕死,再者,这茫茫大海,说不准有供他们逃命的小岛。江南不算富庶,流民却是不富庶中最艰难的一群人,我父亲自知镇压无法解决事端,但天命难违,他只得上阵。


流民中有人自称梦中得神仙指点,将接管大唐气运。我父亲身在战场,他军中却早已反叛。江南的城门不过那样一点高,我只听说他们将他关在门外,眼见他被乱军活活用石头砸死。


 有人说,叛军射瞎了他一只眼。


 我虽不能时时见他,可他毕竟是生我养我的父亲。闻得这一消息,我眼前一黑,却仍强撑着扶住我母亲。严父已背,我是这家中唯一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范丞丞的丞,正是顶天立地的意思。而我想他,却抽不出空见他,只让他躲进虎皮,我日日带着。


我母亲也病了,她在床榻上只有进气没有出气。我的小厮替我引来一位军中的亲信,称此人会看阴阳风水,可以替我们家中去一去煞气。我并没空闲理这样的人,城中早已大乱,如何守住城才是我眼下最重要的事。


我裹紧我的虎皮,自知里面有一人静静抱着我。那亲信远远见我一眼,大惊失色,连忙下跪。


“小人有要事禀报小公子!”


我迈过他,却被他紧紧拽住,不停以头抢地,“小公子,这虎皮万万不可再穿!”


 “滚开!”我自然生气。


他伸手拿出一串红珠,对着我的虎皮一照,接着掉头冲向我离去的方向磕头,“小公子,这虎皮与大将军是仇敌!”



我拽住他时,许是得了范丞丞的精髓,颇有凶神恶煞的样子,他却并不怕,直直地望着我,“小公子,虎死留皮,虎有精魂未亡.......而且,这虎是大将军亲手杀的。”


他说我父亲沿途捉了一头虎,因怕坏了这虎一身皮毛,让人生生砸晕了这头虎,再一箭射瞎了虎的眼睛,将皮生剥了下来。而那头虎定然没死,有残魂在此之上。


“这神鬼之言,你敢保证是真的?”


那人低下头去,不言,只说此时佛珠测得那虎不在皮上,应是短暂离去作恶了。我忆起我父亲的死状,只三言两语打发他走,留下了那串红柱子。亲信再三叩首,暗暗留与我一把铁剑。


镇邪破祟,铁器最佳。


我沉思许久,提审我亲手捉住那个叛军头目。我问他,“指点你的神仙是什么东西?”


他早已气息奄奄,将近一死,喉咙嘶嘶说不出话来,显然是审无可审,但我这个问题,他想回答,他还略有一丝坚信的神色,我看清楚了那个口型——


“虎仙”。


那一瞬间,我如坠冰窟。


 我的范丞丞,他并不是什么精猛虎精,他并不是一心一意陪我玩耍的玩伴,他笑时说不准眼中含着对我深深的恨,他处心积虑害死生我养我的父母......我竟然许了要与他生生世世的愿望?!我竟然夜夜裹着这样一张皮入睡?!


我站在牢狱中,浑身冰凉,陡然天旋地转,我生出一股翻江倒海的恶心,竟是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这口血仿佛自我心口吐出,它抽得我五内俱紧,彻骨的寒冷自喉间钻进四肢百骸,我于伏九天里兜头一盆冰。


已经不会再冷了。


.......


这一梦,太长了。长到我恍惚着仿佛度过一整个人间。黄粱一梦,往事散作风。这以后的事,只是浮云一样掠过我的眼:


黄明昊于夜中质问范丞丞,被对方冷言告知他父亲只是与山匪勾结的腐朽将军,战胜后放火烧了整座山林,他便是那只幸存着,却被活生生做成虎皮的虎。


故人的眉眼历历在目,他眼中满是红色的血丝与恨意,仿佛刚被拆穿后的那一丝错愕与不忍都不是他。他问谁人知晓被活剥下皮毛的痛苦,他问可有人知这虎皮得来罪恶。他双目赤红,如阿鼻地狱爬回来的修罗,而黄明昊只怔怔看着他。


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这句话,我无法说出口。这前尘往事早化作一阵烟随雨打风吹去了,我不过是鉴真大师东渡途中一介小和尚,虽已入戏,却不是戏中人。


那串红珠对范丞丞并无约束力,他随意捏下一颗打入黄明昊眉心,便是自此让人晕了过去。再度醒来,他母亲已故,江南小城叛乱已除,高人再世,收服那那只虎魂,却始终不得那虎的虎皮藏在哪里。


黄明昊醒后斩碎了虎皮,行走在城外苍夷战场,只觉满眼霜寒,人世不过尔尔。


人死灯灭,虎死留皮。虎皮已碎,他却长命百岁,挣扎着一口气活在人间,即便百年之后,执念过深,堕入鬼道不肯离开。这一百年,人间已是沧海桑田,世道大变,他所守的,他所等的,早已失去意义,不知所踪了。


而我知道,这一切只有我知道。


我想起了我师父,猛地回神,自榻上一跃而下,奔向我师父厢房。


那贾公子,实则便是黄公子,早已化作鬼魅,压在我师父袈裟之上,浑身鬼气,见我闯门而入,他与我师父双双回头望向我。


我脚步一顿。


在梦中,我不曾拥有自己的想法,但此时,我骇然发觉我师父竟与那虎精长得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我师父只有出家人的慈眉,而那虎精却有虎类精猛。


“那壶迷药竟也没迷倒你。”黄公子冷笑。


我忆起他自称姓贾,唤作梦真。贾梦真,假梦真。他逗留此处不肯入轮回,相比还在等那只不可能的虎精罢!


我明白的,我都明白的。他将用铁剑斩碎的虎皮再度缝起来,只因人已百年,身前恩怨算也算不清楚,可他还是想等,想等那个等不回来的人。


我知道的,只有我——


“黄公子,他最后一魂,附在这破碎虎皮之上,助你活过百年,位列仙班,不必再入轮回,尝轮回之苦!”


我师父愣愣地呢喃着“不是贾公子么?”,而那只鬼倏地愣住了,转头掐紧我的脖子,眼中似有厉色,“臭和尚,你少欺瞒我!”


我艰难道:“你......生前与他一起那般,咳咳!必折损你阳寿,他怕你百年之后吃阴司苦头,余下最后一魂,故而战不利那人,落得魂飞......魄散。”


黄明昊疯魔起来,手掌似要掐断我脖子里那截骨,我死死扣住他的手,再道:“我知道,我师父是他转世,你们必要生生世世......但这一世,要过去了,黄公子......都要过去了。我知道,我都看见了......”


我看见范丞丞轻轻吻过昏迷后的黄明昊每一处鬓角、眼眉、唇珠。我看见了他将最有神志的那一魂附在虎皮上,郑重告知虎皮要好好护他周全,我看见了他魂飞魄散前最后一眼,看向了城中,那里坐落着一座将军府,里面躺着他此生挚爱。


是我,我都看见了。 


我师父在不远处拨动佛珠,那禅宗亲传手串只有三十五颗,因为还有一颗,被单独捏出来,击碎了一个沉睡已久的故事。


我师父已念起《金刚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黄明昊的身影飞快地化作虚妄,他身上紧裹的那张破破烂烂又重新缝合的虎皮在这一刻化出最后一道金光。


光芒闪耀中,我感觉我身上的他自眼中落下一滴温热水,打在我脸上,虚空中的人影最终留下一句喃喃低语:


 “终究是一生枉然了......”


 

......



我与我师父终得解困,我始终还有钻不透的地方,在起身东渡的路上依然迷惘。佛说,心中不留事。


“师父,那虎魂为何要这样做?”


我师父心中自有道法自然,只淡淡留下一句:“人死灯灭,虎死留皮。”


我起身前去追我师父时,恍然记起一件在漫漫东渡路上被我忘却的事: 


我自生下来,眉间便一点朱砂痣,圆红如珠。


 一晃神,那虎精弹出一粒佛珠的模样又浮在我眼前,黄公子的那一世,我竟历历在目。


......


阿弥托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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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佛曰,不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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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应该有点历史bug比如唐盛时并没有江南大乱之类的,不过那时候江南却是经济还没发达,这个不是bug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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