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碰未碰 番外1 《倒春寒》

樊淳/仁淳  无tag 随缘 进来看变态

.

樊廹觉得黄新淳已经忘记他了。

不是可能,而是肯定。

单单凭借他碰见他后扬起那点礼貌又客套的笑容,就看出来了。

不过这也不重要。

一是以前的相遇本来也仅仅是萍水相逢,二是,那样的他,最好别被黄新淳记得。容他维持最后一点体面的好形象,或许能跟黄新淳多点交集。

以前那是怎么样的呢。

孤儿院安在收容遣送所里,多的是邋里邋遢的流浪汉和目光凶狠的精神病人。连同小镇里几十个孤儿,一同划进无人需要的麻烦精范畴。

他知道后院里桂花树那儿没人在。

途中要经过幽暗逼仄的走廊,房间里关着形形色色的脑子有问题的,很可能具有强烈攻击性的人。有的人缺牙歪眼,有的人面容沉郁,眼睛透过唯一一块加厚的玻璃看着外面的世界,偶尔会跟对面的玻璃撞到目光,两颗不知名的不属于地球人思维的脑仁火速打过一架,更多的人重新将目光投进走廊。

是自由,他们所贪婪的东西。即便宇宙再大也管不住他们畅游的奇怪神经细胞,真实的自由也很可贵了。

这种地方,连高大的门卫过来送饭都是急急忙忙丢进窗口就跑,没人会过来。

所以在后院桂花树这揍一个手脚不太干净的流浪汉最好:不会被肥胖油腻的管理人员揪起头发撞到墙上去,也不会在晚上被叫进反省室里半个晚上回不来,即使换了一身衣服回来了,也眼神涣散,死过一次一样。

哦,他忘记了。这里的女精神病人、女流浪汉、女孤儿都一个个消失了,然后长的干净点的男孩也开始一个个消失。

若不是他够狠,那么回回犯事都会被叫进去,而不是被拎着头发砸向墙壁。

他们说他天生反骨,活不长,养不熟也训不顺的。

但这总比那些活到一半自己弄死自己的神经病、半夜被高压水管冲干净塞进面包车送到邻县郊区的流浪汉,还有死得莫名其妙的小生物们要活的久。

这里不该有闲杂人等的。

他一拳到肉揍翻了那个不知死活的流浪汉,余光里瞥见一个多余的东西。

外人。衣着上就看得出,这里没谁能穿上这种发着亮光,隔的遥远都能闻到钱味的衣服。

那时候黄新淳还在向长大后那幅舌灿莲花的模样进化途中,经过走廊一遭惊吓,强忍着恐惧立在原地,装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来。简直前有恶狼,后有猛虎。

有钱人家的贵公子跟着父母做公益,太过活泼大胆,跑错了地方,瞧见煞神抢食的场面,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樊廹只觉得好笑,“这里缺书吗?你睁大眼睛看看,这里缺书吗?烤火够用吗?啊?”

贵公子强作镇定,虽然害怕也坚持着自己的观点:“可是钱只能解决一时的事,我爸爸觉得人都需要多读书。”

“是吗?昨天这里有个孤儿被神经病咬了一口,吓得突发羊癫疯,你的书能埋他吗?你的书能买吃的吗?”

外边的人肯定不懂里边的生命凋零是何等粗狂而随便,何况这小孩还没到懂生死的年纪,害怕得很,“可是……我爸爸说书中自有黄金屋……”

樊廹有些烦躁地搓搓衣摆,觉得这话没法对下去了。

“你来这干什么?”

“迷路了……”

“给我你身上所有的钱,我带你出去,怎么样?”

他牵着从来不知道钱除了是数字以外的东西还能代表什么的小男孩,路过走廊时,甚至有些患者都不敢直视他流露出来的狠劲。

到了刷着七色彩虹墙的爱心楼,他反而觉得身上的钱烧手。比里面那些肥头大耳的废物大人的眼光还烧。

曾经应该是一场错误的相遇,以他数了一半票子扔回小孩身上告终。

“算了,你留一半啊,其他的被流浪的疯子们抢走了。”

小孩很天真,没有将这和他读过的所有肮脏污秽的故事连接起来,他说:“拿着买玩具吧,还有也要看书。”

嗤——

樊廹看着黄新淳在人群中,偌大的“话剧社招新”的横幅下冲每个人礼貌一个点头,一个笑容,细细端详着这么些年他所有的变化。

不一样了。

但很可惜。哪怕收养他那个老头子咽气前摸着他后脑勺叹息“还没把你训服”,他跟以前一点没变:没有变好一分,坏也坏到了顶点。

他站在很远的地方看了看所谓的“话剧F4”。一个吊儿郎当翘着腿和目的不纯的女生打太极,眼神里流露着显而易见的讽刺,另一个游刃有余地面对搭讪一一回以话剧专业理论知识,时不时和中心礼仪人物拌两句嘴,中间的黄新淳显而易见是最平和那个,事实上有点眼见力的都能看出来他在心里骂娘。

忘记了,女的没有眼见力。

他好整以暇,看这出戏看得津津有味。忽然,另一束目光投了过来,安在他身上,带着一丝审视。

沉默而不多言,习惯站在幕后的人。

丁泽仁。

他眯眼,空气中无端对撞一两次,对方有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移开了眼睛,不动声色地拍掉一双快摸到黄新淳肩膀上的手。

很有意思。

他喝光了手上的罐装饮料,捏扁了丢出一条弧线。他记得话剧老师好像喜欢乖一点的学生,只对一两个天纵之才比较宽容,例如刚才人群里的范丞丞。

那装一装乖也不是很难。

丁泽仁在人群里匆匆扫一眼刚才看到的男生,对方露出一个干净无害的笑容,转身走掉了。

很愉快的样子。

-

樊廹再见到黄新淳是半个学期一个,他皱着眉在女孩们兴奋的讨论中到大一班级门口喊了一声:“诶,可以帮我叫一下你们班上那个反派吗?”

“哦,对不起,是樊廹。”

黄新淳来得诚诚恳恳,邀请他要不要去试一试话剧社的新剧。原因他知道的,话剧社成员个个挑剔,看不上这一届女演员的水平,反串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派了黄新淳来做说客骗他去试镜一会。

他笑的很乖,“是吗?我应该有空,你留一下联系方式,到时候可以通知我。”

然后又看着微信联系人简介,将这个名字烧着舌头一般缓缓念出口:“黄、新、淳?”

“诶,是!以后你就跟着哥混呗。”

他如鱼得水,答应的顺畅:“知道了,哥哥。”

毫无意外,看见黄新淳一脸被顺着毛摸的虚荣开心感,他装作不知情,接着一口又一个甜甜的“哥哥”。

所以说,知己知彼方百战不殆,连撒网也撒对地方,哄得猎物开心上钩。

他的哥哥样样都好,唯独不该对朋友都太过热情,分到他头上,就只剩下“很有潜力的后辈”那点余热。

他站在舞台上,眼睛里深情款款看着对面饰演范柳原的男人,余光里瞥见哥哥,都全身贯注看着做绅士礼的右边人物。

他眯起眼睛,在下一个回身的动作上崴了脚。

这一招试过几回都相当有用,哥哥肯定会立刻上来帮他解决不小心造成的伤口,独独这一回,哥哥递给他一瓶云南白药喷雾,转头和范丞丞聊起了问题:“要不别穿高跟鞋了?他都摔几回了?太高了舞台上也不好看啊。”

“这还是白流苏风光的时候,从背景来讲她肯定是穿高跟鞋比较贴切,况且服装也要改,出来约会的女人穿的旗袍是紧身的。”

“不至于吧范丞丞,你衣服都要挑三拣四,怪我们樊廹腰太细吗?”

“宽松旗袍是下层劳动妇女穿的,会适合她们劳动,既然是跟有意向的绅士出来逛街,白流苏不可能不穿得得体一些,否则如何你来我往?”

艺术家。

他心里呵呵了两声,垂下眼睫盯着手里的瓶子。

黄新淳这时拗不过范丞丞,通知服装负责人改衣服,这才回头看见他还坐在地上。

“会不会用,我帮你揉?”

“哥哥,疼。”

以退为进这一招,他也很会。平白无故让黄新淳生出一股内疚感来,殷勤地帮他揉脚踝,殊不知自己何时又成了别的风景。

樊廹不说话时,乖巧的成色会黯淡一些,心底的本貌容易暴露。但他仗着假发遮挡,肆无忌惮地打量按在他脚踝上的指节,每一次触碰都是在解他的渴。

幸好你回头了哥哥。

幸好你看我了哥哥。

如果你接着跟那些恶心的人讲话。

如果你接着把目光放在不相干的人们身上。

快要渴死了。

他真不知道……要是黄新淳不过来,他该要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才好呢。

他的眼神冷下来一些,哥哥好像不吃苦肉计这一招了。下回要怎么办让哥哥碰碰他?

他想得大胆,看得放肆,另一个人警告的目光钉在左右,犹如竖起一圈牢笼,他也浑然不觉。

其实察觉了,只不过……冰块脸最好不要打扰到他看哥哥而已。

丁泽仁收起视线,不再做声——他惯于当沉默者,却不同于樊廹诡异的、害怕流露出来的沉默。

以缄默的视线观摩人间,将所有的网与线,一一看得清楚。

不能说,但黄新淳是聪明人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这场计较本来就没有没有输赢——樊廹根本没有入局过。

他敲打过黄新淳了。

樊廹也很快、很讶然地发现:哥哥疏远他了。

哥哥在躲他。

躲的不动声色却明显,谁被他碰过,谁都知道没被碰了是什么滋味。

他的小手段一一失效,仿佛不管如何努力,哥哥都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虽然没说出口,他也知道:哥哥想放生他。

那,怎——么——可——以?

他看过手机,无数次疯狂刷新界面,对方回复他:“可以,三千块一次剂量,你到小宾馆床头柜子里拿,别被人发现。”

那个人发来的案例图里,每张床上每张脸都成了哥哥。

他很开心,开心得呼吸都很艰难,不像快渴死的人,反而像痴狂的求雨的人。

滂沱大雨,他宁肯用从此一病不起来换一次酣畅淋漓。

哥哥抵不过他眼神失望的。

他看着哥哥头一点一点睡着,心脏突然跳得压住呼吸道一般的剧烈。

“砰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

皮肤在发冷,血液却在沸得冒泡。哥哥安安静静在他眼前睡着了,是干什么都可以的哥哥。

他很粗、很粗地呼吸两次,发现依然喘不过起来,索性屏住呼吸了——

哥哥的嘴唇,很软。跟骂人的样子一点也不符合。

其实哥哥的头发也是软的,脸也是软的,嘴唇是软的,心也是软的。

哥哥是强硬但温柔的人。

他低头碰一碰哥哥的唇,轻轻点一次,就怕得放开,感觉心脏卡住喉咙了,空气被一一堵死。

亲太多会兴奋得死掉吧。

但机会只有这一次,以后还能再亲到吗?哥哥又不蠢。

他着迷了。

光眼神就能剥开纽扣,看见衣服下的皮肤,看一眼就像碰一下,还有比这更让人满足的事吗?

以前,他还签过哥哥的手的,只是感觉记不清楚了。哥哥给的钱,要是没有花掉多好,哥哥醒了就能跟他解释,你看:我们也是很有缘分的,只要哥哥记得我。

他手在抖,呼吸艰难。

若心脏差一点,应该就地死掉了。

哥哥的胸膛平坦但很白,呼吸一次就均匀地起伏一回,皮下面那块肌肉,要是只有他就好了。

就亲一下。

他眨眨眼,决定了。

他嘴唇就快碰到浅褐色的小颗粒,猛的被人拉开,凌厉的耳光带着风声甩了过来。

不高兴,丁泽仁的存在很让人不高兴。

但他又是哥哥的好朋友,不可以用对流浪汉的方式对他,更不能用对孤儿院那些负责人的方式对他,他停止呼吸了,哥哥一定伤心。

其实动作的声音他听见了,只是他想亲一亲哥哥罢了。

丁泽仁警告他,每个字都让他更加愤怒,但他还是眯着眼睛在笑:他觉得哥哥快醒了。

也许是他的问题,也许是药的问题,哥哥并没有昏迷。

随他带走也好,反正都失败了,并没有亲到哥哥。也许期末最后一场演出之后,哥哥会躲到他再也碰不到他。

不行,他要想点别的办法才对。

如果,如果他知道丁泽仁抱走的人在半路睁开眼睛骂了一句“神经病”,如果他知道丁泽仁跟他心心念念的哥哥吵过一架,他的哥哥冷着声音警告丁泽仁他没有喝迷药,更不是春/药,让他不要发疯。而丁泽仁接下来做的事情他的哥哥并没有反抗。

也许他不会选择先毁掉哥哥欣赏的范丞丞。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其实也不是很久,只是对于他的生命来说有些长的以后,是定过无期的牢狱时间以后,他有了一丝跟小时候看见的精神病人一样的感受。

这仿佛将他又打入以前,无论他如何挣扎着去追求他渴望的东西依然徒劳的以前。

他早起刷牙的时候难得看见一处反光的地方,上面显示的脸,早就不是他的脸。

从他亲过哥哥以后,他的脸、他的腿、他的皮肤、他的指纹、他所有的感知,一一逐渐离他远去,仿佛消耗到了尽头。

他想。

事实上,他和见到哥哥第一面牵手时的他,和重逢后远远地打量着哥哥的成长时的他,和被哥哥解渴后重获新生时的他,和差一点吻到哥哥胸膛时的他,都是这样想的:

如果时间停在这里就好了。

然,

他终究要不得善终。

.

-FIN

-再说一遍完结抽一个长评送本(:3っ)∋要求没骂过文里爱豆 反派不算 不要心疼他。

评论 ( 63 )
热度 ( 2016 )
  1. 共1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鱼淮袖 | Powered by LOFTER